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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y 19, 2013

梁燕城博士:中華神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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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日報 - 梁燕城博士:中華神學的方向

作者:梁燕城博士 
文化更新研究中心創辦人及院長、《文化中國》學術季刊總編輯

編案:「教會中的華人文化,去或留?」重點在我們如何面對基督信仰落實於華人教會,歷經二百多年所凝聚的许多不同的行為傳統,棄之、保之又或更新之?梁燕城教授為此期提出了一個討論的方向,就是以建構「中華神學」作為華人教會信仰反省、深化、落實的前提,期待中華民族能真正擁有建基在華人文化中的福音信仰。

中國基督新教發展到第三世紀,當是進行深入神學反思的年代,若要生根中國,必須以中國思維方法,及以中國處境來消化及架構《聖經》真理。這稱為中華神學。

何謂中華神學?在探討之時,應先區分出基督信仰核心真理和價值與基督教文化傳統,所謂基督信仰核心真理和價值,是指基督教《聖經》的基本信仰是神的啟示,其內容核心是宇宙有一位無限完美、公義慈愛而有性情位格的神,祂創造天地與人,人用自由選擇了與神隔離,產生了罪的狀態,而形成人間的衝突和痛苦,神道成肉身成為耶穌基督,最後被釘死十字架,承受人類苦與罪,而後復活,帶給人救贖,有永生的盼望,因祂的復活,使天國的博愛與美善在地上出現,但要待基督再來,才全面建造新天新地,這是信仰的核心理念,是基督教的普世性真理。至於基督教文化傳統並非普世真理,只是對普世真理的文化詮釋。

自教會建立以後,信仰傳到不同的文化,就會遇到不同文化的人問的問題,按文化獨特的思維和處境,來建立其神學,因而產生了基督教的文化傳統。在印度(India)、中東、歐、美均有基督教文化傳統,由於信仰最早傳入希臘羅馬文化中,為了回應希臘羅馬人所提的問題,產生了西方神學的反省,經過幾百年與西方文化的交融,終成功生根於西方文化之中,成為歐、美文化的泉源,目前基督教文化以歐、美的傳統最為龐大及最有代表性。歐、美基督教傳統當然十分偉大,但必須認清,這是基督教真理的西方文化詮釋,不等如是基督教核心的普世真理。

基督教最初傳入中國的時候,是一種西方神學所建構的基督教。西方神學是回應西方文化中的問題而開始,例如三位一體、基督論等都是為了回應希臘羅馬文化的問題而產生的,當代神學則依傳統課題去回應近代啟蒙運動的理性思想,及二十世紀以來如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漢斯.喬治.伽德默(HansGeog Gadamer)、尤爾根.哈伯瑪斯(Jurgen Habermas)、雅克.德理達(Jacques Derrida)及琼.弗朗科斯.李歐塔(Jean Francois Lyotard)等對神學的挑戰。但當傳教者將一些西方文化的思想結論帶入中國的時候,往往會發覺這些問題並不是中國人感興趣的問題。

對中國人來說,由於文化的背景,他教的看法們對基督會有不同的神學思考。當中國基督徒接受了基督信仰核心價值後,嘗試從中國文化的思維方法,按中國處境去作神學反思,用中國人的心靈去消化和架構《聖經》的真理,建立的神學結構,可稱之為中華神學。在這創建過程中,必須保持福音核心內涵,才會使作中國思維反思時維持基督教的特性。

中華神學不同本色化(indigenization)思想,梁家麟提到本色化的討論主要圍繞如何使基督教信仰能在一個非基督教的文化中傳播、發展和生根,但往往割斷了基督教的傳統。【1】這觀點有一定的洞見,表明了本色化有可能為了遷就文化,扭曲了信仰。但梁家麟的看法只論到表層的問題,因為他說的基督教傳統,不等如是基督教的核心真理和價值,這傳統只是西方文化中的基督教神學,原是基督教在西方的本色化。

更深層的問題,是用本色化一詞,已先假定一套西方的基督教傳統,為了向中國人傳福音,就要將西方基督教來本色化,這當然會扭曲或割斷西方傳統了,後果就變成不倫不類。恰當的做法,是先走出西方思維所架構的基督教文化,回到《聖經》原始的信仰核心價值,再以中國的思維方式來重構神學思想,那就是中華神學。

中華神學不同處境化(contextualization)思想,因為處境化有時譯為語境化,《聖經》為神的話語,是普遍的真理,但這話如何能溝通傳遞給不同文化和語言處境中的人呢?迪安.弗萊明(Dean Flemming)定義處境化為:「福音進入一具體歷史文化處境中的活力而完整的過程,處境界定為各種不同的界限;如區域、種族、文化、語言、族裔、社會及經濟狀態、政治結構、教育、性別、年齡、宗教和神學的傳統,世界觀和價值(即受眾的『生活世界』)。」【2】這觀點是從宣教意義上,為了傳福音之目的而作的思想,中華神學則認為《聖經》的核心真理進入中國,不單為了方便處境而反省,且須進一步以神學反思為主軸,尋求對中國文化有深度的理解,再融會而後建立的,是為中華神學。這不只是為了宣教或護教,卻是一深刻的神學建設。

中華神學不同漢語神學,雖然兩者都是回應中國大陸基督教的興起而作的努力,大家方向很接近,漢語神學中有些神學創作也是中華神學定義下的作品。主要分別在漢語一詞的語境性太重,而未能表達中國文、史、哲、藝的深度反思,而其出版的著作很多是神學與西方當代最高的哲學對話,包括很多西方神學的翻譯,誠然貢獻很大,但那是用漢語去討論西方神學,卻不是立根於中國哲學與文化的神學反思。

中華神學不同歸正神學,歸正神學來自改革宗神學,亦即加爾文派神學,由於加爾文用非常清晰的邏輯系統表達神學,其後加爾文主義利用歐洲啟蒙運動的理性方式,將《聖經》語句放在命題真理的系統中,建立《聖經》真理。這種神學的優點是清楚地將《聖經》作理性化處理,真理系統簡明而高超,但其方法論結合並非來自《聖經》的啟蒙運動思想,把基督教變成一套抽象冷硬的命題系統,很易忽視了信仰作為一種豐富生命的內涵與情懷。由於其思維結構是純近代西方的,難了解中國思維方法及心靈情調,而容易被中國人視為傲慢自大。中華神學嚴格持守福音真理,但並不陷入啟蒙運動式的抽象真理中,卻強調用中國文化的思維和理念去構作《聖經》真理,並由此可進人中國人心靈深處而生根中國。

中華神學正視中國的思維方法,中國不重抽象性的邏輯推論,卻重具體的、可通過修養去體驗的真理,也重整體性和關係性的思維。中國神學反省,必須能運用中國的思維方法和特有理念,去建造中國基督教的神學。

中華神學反思中國人所提的焦點神學問題,七十年代新儒學大師的掌門弟子蔡仁厚就曾提出儒家與基督教的八大焦點問題,就完全與西方神學不同,當年除了周聯華牧師回答外,本人就提出一個不同西方的,具中國特色的神學理念和結構去回答,後來編成《會通與轉化》一書,是基督教與唐君毅及牟宗三等新儒學的第一次對話,【3】也是一次中華神學反思的嘗試。

中華神學正面面對儒、釋、道思想提出的問題,反思從中國思維來作神學的正面回答,絕不迴避,也不會簡化地將問題放入西方框架來處理。如儒家很重視道德良知,這種道德良知是否能夠令人得救呢?若不能夠,是甚麼原因呢?儒家的聖人、道家的至人、真人,佛家的佛與菩薩,都屬肉身成道,這與道成肉身的基督有何異同?又中國文化主流以性善論為本,對於基督教中罪的觀念相當抗拒,如何以《聖經》真理及中國文化的理念來解釋罪性呢?這些都是中華神學反省的重要焦點課題。

中華神學從《聖經》去反思和處理中國哲學的終極真理問題,例如中國上古經典所描述的「上帝」,中華神學拒絕未經研究就說兩者毫不相同,或未經概念區分就視之為等同,卻要深入探索、消化和辨別。此外中國哲學中的終極真理如太極、太和、天及道等理念,神學須依《聖經》去找尋一些溝通點,統合融會,而又不失去基本信仰立場,關鍵在確立具有性情位格的神。

中華神學須反思佛家的緣起性空與道家的無與無為思想,尋索從基督教《聖經》及神學反省中,理解空與無的定位,在神學上得以貫通和超越佛道哲學。

以上這些方面均是中華神學要思考的問題。這是逃避不了的,若不打通這些思想脈絡,基督教在中國雖然信徒不少,但仍難以生根於中國心靈中。

中國文化不單有高層哲理,也有深入的實踐修養工夫,中華神學須反思中國修養與信仰靈修之異同,並從神學上去詮釋境界與氣功的現象。

上面所論的是對中國哲學與文化的反省。另一個很嚴峻的問題是,基督教傳入中國的時候是西方對中國迫害得最嚴重之時,因此讓中國人認為宣教士與西方帝國主義是同一陣線的。中國在近二百年救亡圖存,要找尋中華民族的命運,要重新建立自己,基督教神學如何探討中國時代性需要的歷史問題呢?如何以基督教承擔中華民族命運的角度來發展基督教?基督教如何能與中國社會主義社會的現實相適應呢?亦是中華神學需要深入反思的。

註:
【1】.梁家麟:《徘徊於耶儒之間》(臺北:宇宙光,一九九七年),第四十二至四十三頁。
【2】.Dean Flemming: Contextualization in the New Testament(U.S.A.: IVPAcademic, 2005),p.20.
【3】.蔡仁厚、周聯華、梁燕城:《會通與轉化》(台北:宇宙光,一九八四年)。

本文轉載自《今日華人教會》2013年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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